北京是中国景泰蓝的发祥地,也是最为重要的产地。流光溢彩、极度奢华的景泰蓝,曾是不合中国文人的审美的。宋元时期流行青瓷,素雅的器物,简洁、似玉的质感,才是当时文人喜爱的风格。曹昭就认为珐琅器太过俗艳,“但可妇人闺阁中用,非士夫文房清玩也”。
虽然未能迎合士夫文人淡雅高洁的趣味,它却深得元明清几朝统治者的喜爱,并在康雍乾三代盛世,迎来了又一次大繁荣。
乾隆帝本身崇尚奢华,他见惯了西洋玩意,自然对来自伊斯兰地区,绚烂的缛丽色调好感有加。他热爱钻研,对宫廷景泰蓝的烧制提出了诸多建议。
在乾隆的启发下,珐琅工匠们用钻蓝、天蓝等作大面积底色,红、黄、绿、自小面积穿插在蓝地上,产生鲜明跳跃的色彩效果。胎面上的掐丝在强烈、鲜艳的色釉上,勾勒出中国白描的意蕴。
清·乾隆 掐丝珐琅缠枝莲纹香盘
中国画的风格,香炉、 画屏等东方的传统器型,螭龙兽面、山水花鸟等中国元素不断涌现,一齐改造着景泰蓝的基因。
“包豪斯曾倡导过,艺术不是一种专门的职业,艺术家和工艺师之间,根本没有任何的区别。” 而这些古代无名的艺术家们,秉承皇帝旨意,恭而谨之,一举烧出了宫廷景泰蓝的璀璨风华。
乾隆是真爱景泰蓝。
小到手上的扳指,大到室内的桌椅、花瓶、熏炉、床榻用的都是景泰蓝。
在乾隆四十四年的除夕家宴上,从冷荤食品,干果蜜饯,到冷膳热膳,一桌共计四十多道菜,用的都是掐丝珐琅碗。而他的妃殡陪宴桌上所用的餐具,则为各色瓷器和银具。
如同路易十五的餐桌上,要放一只纯金的宝船,乾隆也以珐琅器来彰显帝王尊贵。一只景泰蓝里,装着的也是大清盛世。
浴火而生的景泰蓝
景泰蓝作为宫廷重器,在数百年间几乎没有走出过宫廷。它昂贵的价格和复杂的工艺,要有大国的气度来做支撑。景泰蓝手法考究,又需要极大的耐心,慢工出细活,是盛世的工匠才有的心力。
烧好一件精美的景泰蓝,也许要一年的时间。
“不得白芨花不开,不经八卦蝶难来,不受水浸石磨苦,哪能留得春常在。”说的正是景泰蓝制作时最关键的步骤:掐丝、点蓝、烧蓝、磨、镀金。
铜胎为主,亦有用金、银为胎的,制好铜胎后,要先把金属丝盘出花纹,焊在胎上,再将各色珐琅釉料细细填进花纹里。
景泰蓝工艺中的关键原料——珐琅料,是以石英、硼砂、长石等原料按照适当的比例混和,加入各种呈色的金属氧化物,再磨碎制成的粉末状。它的成分与瓷釉的成分,颇有几分相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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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纹外通常靠蓝色釉料铺施,入窑烘烧,重复几次,等釉的厚薄适当了,再打磨镀金。涂了三回,烧了三回,又磨了三回。而每烧一回,都仿佛在鬼门关里走了一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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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为即使配方相同,烧制时炉内温度的细微变化,都会以千差万别的效果。成败只有一次,于是每一次烧制就成了一次赌博。但当多重色彩一起出现在整个画面上,结果的不可预知性便会成倍叠加。
玉石的温润,珠宝的光泽,瓷器的细腻,金银的灿烂,景泰蓝是工匠和天意之间的一场赌局。
清末民初的磨难
清代末年,由于帝国主义列强的侵入,具有鲜明民族风格的景泰蓝,受到西方青睐,它成为一种比较畅销的出口商品。1904年,景泰蓝工艺品“宝鼎炉”在美国芝加哥世界博览会上获得一等奖,此后,在1915年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上再次荣获一等奖。
这个曾经来自异域的器皿,被打上了东方的烙印之后,又转而开始吸引世界的眼光。
然而清末民初,内忧外患使得景泰蓝工艺遭到严重破坏,一度停滞。在一个旧古玩摊上,一只景泰蓝花瓶吸引了林徽因的目光。摊主几句话,道出了景泰蓝的现状:
“二位先生还是有眼力的,这是正宗老天利的景泰蓝,别处你见不到了。就是老天利这家大字号,也撑不住,快关张了,北京的景泰蓝热闹了几百年,到这会儿算绝根儿了。”
“景泰蓝是国宝,不能在新中国失传。” 林徽因与梁思成商量,决定在清华大学营建系成立一个工艺美术教研组,抢救濒于灭绝的景泰蓝工艺。
他们学习历代装饰材料,绘制新的图案,又有很多有识之士陆续加入。这个流转了数百年的工艺,被他们接着,一口气又续上来了。
景泰蓝的故事,又开始在中华大地上吟唱。
从丝绸之路上趋之若鹜的超级大国,到马可·波罗笔下人人向往的繁华盛世,再到也是清末民初的工艺凋零,景泰蓝陪着这个古老的东方国度一起从艰难岁月到昌盛繁华。
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,它几乎没有走出过宫廷,清末之前更是很难在民间发现它的影子,它是皇家宝库中最为神秘的珍品。而现在,它在越来越多的公开场合里作为一个中国的符号出现,讲述东方传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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